第四章 嚈哒汗国

哒是中国古代的一支游牧民。4世纪70年代以前，哒在阿尔泰山一带放牧；此后，离开故居开始向南迁徙，占据了中亚河中地区的泽拉夫善河流域；5世纪30年代，哒继续南下夺取了巴克特里亚，组建了自己的政权；5世纪末至6世纪初，哒国处于极盛，继续向外扩张，疆域进一步扩大；6世纪中叶，阿尔泰山南坡的突厥人强大起来，建立了突厥汗国，哒国在突厥汗国和波斯萨珊帝国的夹击下溃亡。此后，哒人散布在中亚、南亚次大陆和北亚地区，与当地居民融合，哒一名不再见于史书。



第一节 嚈哒


哒一名最早在中国和希腊史书中出现，是哒汗国王族之姓厌带夷栗陀（Ephthalites）的简称，“厌带夷栗陀”在布哈拉语中意为“强人”，在和田塞克语中意为“勇敢、骁勇”。中国史书对哒人的称谓很多，《梁书》称“滑” 67，《周书》称“献哒”，《隋书》和《新唐书》称“挹怛”，《洛阳伽蓝记》称“哒”，《续高僧传》称“厌怛”。在中亚粟特文书中写作Hetalit，在中古波斯语文献中记为Heftal（在新古波斯语中记为Hētal），在阿拉伯史书中记为Haital（或Hayātila），被拜占庭史家普洛科庇乌斯（Procopius）记为Ephthalitai，在亚美尼亚文献中记为Hep’t’al，在印度古文献《摩诃婆罗多》中记为Hūna（匈人），在叙利亚文献中记作Abdel（或Hunnāye/ Kūnānāye）。

尽管有学者认为哒人是阿瓦尔人 68，但从以上西方史书的记载来看，哒人基本上被看成匈奴，原因主要是哒人迁到中亚之时，曾以雄踞北方的匈奴自称。然而，实际上，哒人并不是匈奴，也不是匈奴人的一支，考古资料和文献的记载肯定了他们的欧罗巴人属性。

关于哒人外貌特征，在出土钱币上，哒国国王头像具有垂直扁平的枕骨，面部的鼻子又高又长，眼睛大而有些外突；在今撒马尔罕北部阿弗拉西雅甫遗址的壁画中也画有哒人的外貌特征：高鼻深目，留着上髭，没有下髯，头发卷曲。据拜占庭历史学家普洛科庇乌斯记：“哒人是匈人中唯一肤色较白、面貌亦不甚丑陋的一支。” 69于是，西方史书又将他们称为白匈奴。70

哒人是一支游牧民族，据《魏书》记载，他们最初在阿尔泰山游牧，力量很弱，受漠北游牧政权柔然汗国的役使。在366—376年间，哒人离开阿尔泰山故地，南迁到中亚河中地区。当时，在河中地区实施统治的是贵霜帝国瓦解之后形成的一些小国，这些小国人少、力量薄弱，哒人将其赶走，在河中地区站住脚，并逐渐强大起来。 哒人南迁的路线还不太清楚，有学者认为他们是经锡尔河以北草原来到河中地区的。71

哒人以武力夺取阿姆河流域的情况可以从考古遗址上反映出来。哒人沿途留下了征战的痕迹，考古发现，4世纪晚期至5世纪初，阿姆河流域许多城镇被毁、绿洲荒废。如在今杜尚别以西40公里的沙赫里瑙（Shahr-i Nau）城遗址、希萨尔谷地的居民点，以及铁器时代的达尔弗津特佩等城在此时期被毁，比什凯特（Bishkent）绿洲和沙赫（Shah）绿洲被废弃，帖尔穆兹的佛教中心被毁。

来到河中地区以后，哒人不仅控制了一些富裕地区。据中国史书（包括目击者宋云和惠生的报道）记载，哒人无城郭，自由游荡和居住在帐篷中。但凯撒里亚的普罗科匹厄斯和护国公米南德（Menander Protector）两人都谈到是以后崛起的突厥人夺走了哒人的城市。

哒人在控制了东、西方陆上交通要道之后，改善了经济，增强了实力。5世纪初，哒人在河中地区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史称哒人汗国（5世纪初—567）。72此后，哒人开始对外扩张。向西侵犯波斯萨珊王朝，向南征服贵霜人的寄多罗王朝（Kidarites）。73

据塔巴里的记载，萨珊王巴赫拉姆五世（Bahram V）在位期间（420—438），哒人攻入萨珊王朝东部边境地区。巴赫拉姆五世曾佯装前往阿塞拜疆打野驴，暗中在东部边境上集结军队，出其不意地在今莫夫的库斯梅罕（Kusmehan）打败了哒，哒国王被杀，王后被俘。巴赫拉姆五世乘胜进军河中地区，迫使哒人与之签订合约，接受了以巴尔赫西400公里的塔里罕为界的和约。据波斯人菲尔多西（Firdausi）写的《列王纪》一书描述，战争结束以后，巴赫拉姆五世在塔里罕建了一座界塔，在界塔的一根圆柱上刻着“谁也别想用任何方法越过这道疆界，或者渡过这条河” 74。

5世纪末期，哒人南下攻占了当时由贵霜国王寄多罗统治的巴克特里亚，在吐火罗斯坦确立了统治。寄多罗退往兴都库什山以南。 75 哒人获取巴克特里亚之后，实力进一步增强，可能正是在此时期，哒人摆脱了对柔然汗国的臣属。此后，哒人继续向兴都库什山以南地区扩张，该地区的一些小国家陆续臣属于哒汗国。

哒人继续南下，与印度的笈多王朝发生了战争，当时，刚即位不久的笈多国王塞建陀笈多（Skand-gupta，约454—467年在位）对哒人的入侵进行了顽强抵抗。在哒汗国国王阿赫雄瓦（Akhshunvar）统治时期（5世纪下半叶），哒人南进印度受挫，转而东进犍陀罗，大约在5世纪60或70年代，消灭了犍陀罗等地的寄多罗贵霜残余势力，任命本族人的特勤统治这一地区。据《洛阳伽蓝记》记载，宋云“正光元年（520）四月中旬，入乾陀罗国，土地亦与乌场国相似，本名业波罗国，为哒所灭，遂立敕勤（即特勤）为王，治国以来，已经二世” 76。

在阿赫雄瓦统治时期，哒人利用萨珊王朝的内部斗争操纵萨珊王位继承，成功地削弱了萨珊王朝的势力，最终使萨珊王向哒汗国纳贡称臣。在哒汗国境内发现了铸有哒印记的一些萨珊王朝钱币，有学者认为，这些钱币可能是萨珊王朝向哒人缴纳的贡赋。除了缴纳贡赋外，在萨珊王居和多（即卡瓦德一世，Kavad I）统治期间（488—496），为了感谢哒人扶持他登上王位，他将萨珊王朝的部分领土划给哒国。

也许是由于西部边境的稳固，在头罗曼（Torman）任哒国王的5世纪末至6世纪初，哒汗国向东北扩张影响。头罗曼沿丝绸之路南北两道向东进入塔里木盆地，哒势力在北道抵达焉耆以东，在南道，于阗、疏勒、姑墨、龟兹、钵和、渴盘陀等国向哒汗国表示臣服。在向塔里木盆地扩张的同时，在493—508年间，他们发动了两次反高车人的战役，争夺准噶尔盆地。可能在6世纪初，哒人杀死了高车副伏罗部的储君穷奇，掳走了其子弥俄突（Mieh-tu）。几年之后，高车国发生叛乱，国王阿伏至罗因推行暴政，招致国人不满，众叛亲离，被部人所杀，高车国另立宗人跋利延（Baliyan）为国王。哒人趁机派大军护送弥俄突回国即位。在哒军队的威慑下，高车人杀跋利延，拥戴弥俄突为高车国王，此事大约发生在507年。

弥俄突是哒人的傀儡，哒人利用他抵制柔然人。516年左右，弥俄突被柔然所杀，部众逃入哒汗国中。哒人又把弥俄突的弟弟伊匐（Yīfú）送回高车国，立为国王，伊匐在高车国实施了有效的统治，曾打败过柔然。

头罗曼时期，印度被纳入哒汗国的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