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面战争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历史上截至当时最“全面”的战争。提到“全面”这个词，人们会有不同的理解，这里所说的全面战争指一个国家动用其包括人力、经济和技术等全部资源投入到战争之中，其主要特点是极其残忍和遥遥无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全面战争的定义和样板”。【148】所有参战国，在加入这场战争时，都不知道“全面战争”为何物。“全面战争”的术语和实践，都是在1914～1918年间出现的。



伤亡情况


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总伤亡人数，从某种角度来说只能是估计。很多地方记录得不够详细，因此伤亡的数字包括意外死亡的数字，都是不准确的。但是，有权威机构给出了这些数字，见表1。表2是对大英帝国军队伤亡数字的进一步细分。

第一次世界大战总参战人数伤亡表【149】

将表1里没有包括的一些小国也算上，协约国共动用军队4600万人，其中阵亡539万人，受伤1280万人，失踪或者被俘400万人。因此，协约国军队损失总计约为2220万人，即参战军队人数的46%。相应地，同盟国动用军队2600万人，阵亡400万人，受伤850万人，失踪或被俘360万人，总战斗力损失为1600万人。所有参战国加在一起为：参战军队人数7150万人，阵亡950万人，受伤2120万人，失踪或者被俘760万人，总计损失3820万人，占参战军队人数的53%。英军阵亡人数占其参战人数的比例为12%，【150】德军和法军相应的比例分别为15%和16%。【151】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英帝国参战人员伤亡表【152】

平民和军人都可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平民死亡人数比军人死亡人数更难估计。除去因西班牙大流感死亡的人数，人们普遍认可的平民死亡数字是650万。【153】这个数字包括因敌人的行动而死亡的平民，加上相应的比和平时期死亡人数多出来的差额。俄国平民死亡200万人，德国平民死亡大约47.85万人，塞尔维亚平民死亡大约60万人，奥匈帝国平民死亡大约46.7万人，意大利平民死亡60万人，罗马尼亚平民死亡约40万人，保加利亚平民死亡27.5万人，可见老百姓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154】

这些数字尽管可怕，但是还不能反映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深深痛苦。这些数字没有反映出下列情况：战俘们遭受的残忍虐待（尤其是西部战线之外的战俘），战争结束后因战争相关的原因死亡的个人，患有战后创伤压力症的人，战争造成的孤儿、鳏寡和没来得及结婚就失去未婚夫的女人们，等等。深入挖掘一下这些数据就会发现：有两个小国，如果考虑其人口规模，他们的伤亡损失相当惊人。一是塞尔维亚，它的总人口只有500万人，伤亡高达43.1万人，占军人总数的57%；二是新西兰，总人口只有100多万人，伤亡竟高达约5.85万人。如果加上新西兰后方死亡的军人和1923年前死于战争相关的疾病的人，那么，表2中新西兰死亡的人数就会上升到约1.81万人。【155】这些对新西兰统计数字的注解表明，其他参战国的表内死亡数字远没有反映出真实情况。

西部战线之外的其他战线死亡之惨重，着实令人深思。历史学家杰•温特（Jay Winter）说过，总的来说，“在欧洲和奥斯曼帝国战区，越往东走，伤亡率越高”，部分原因是“那里的战争更长，相关的战斗拖得更久”。从所有参战部队看，大约70%的伤亡者年龄介于20～24岁。大多数伤亡者来自农民家庭（英国除外）。但是，很显然来自比较高的社会阶层的军官，伤亡的概率更大些。在英国，社会精英阶层的伤亡率极其高，所有参战人员的伤亡率为12%，但是，1914年50岁以下的贵族和贵族子嗣们的伤亡率却接近19%。【156】这反映出贵族阶层在部队里献身程度较高，绝大多数都是军官，同时也反映出战场上的团级军官真正是身先士卒。

以前的战争可能也很血腥，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阿尔布埃拉战役（Battle of Albuera，1811年5月16日），当时英军的伤亡率为39%，法军的伤亡率为26%。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大规模的杀戮”。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动员能力和参战兵力规模史无前例；高度工业化的社会制造出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战场扩大；战斗时间延长，不是原来的几天而是几个月。【157】但从某些方面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截至当时仅有的全面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平民伤亡人数达3000万人，与之相比，第一次世界大战要低很多。其原因是：首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西部战线处于相对有限的区域内，避免了多数带卫星城市的大城市成为战场（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并非如此）；其次，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飞机比较原始，按照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标准看，那时的空袭较为低效，尽管空袭造成的死亡和建筑物的损坏数量让人震惊。“一战”期间，在德军空袭中丧生的英国平民为1239人；在英法联军的空袭中丧生的德国平民为746人。可是在“二战”期间，相应的数字为，英国平民约6.05万人丧生，德国平民35.3万人丧生。【158】除上述原因外还有一点，攻击平民的意愿也体现在，德国公海舰队炮击英国海岸城镇和1918年德军用超级重炮轰炸巴黎，正是这一点构成了全面战争的一个方面，也注定第二次世界大战将是更残酷、更极端的全面战争。从1915年4月起，奥斯曼帝国军队针对亚美尼亚人的种族大屠杀也说明了这一点，屠杀造成有大约100万人丧生。【159】

有一件事非常重要，那就是，1918年爆发了全球性的大流感，一直持续到1920年。最初的几个病例是在美军的兵营里发现的，1918年2月在西班牙确诊，因此这次流感被称作“西班牙大流感”。“西班牙大流感”很快扩展到全世界。初期的流感菌株，虽然令人讨厌，但是不太致命，可是1918年秋初开始的第二场流感的菌株，杀死的人比战场上阵亡的人还要多（1919年出现第三菌株）。当时，死于全球大流感的人估计为3000万人，实际上可能高达1亿人。多数死者是亚洲人，尤其是印度人。在美国陆军和海军中，有记录的流感病例大约为73万例，死亡率为7.2%。【160】

全球大流感当然不是战争引起的，营养不良也不是西班牙大流感第二菌株恶行昭彰的罪魁祸首（营养良好、健康的人和穷人的感染与死亡速度是一样的），但是大流感的突然爆发无疑加剧了战争的压力。死于西班牙流感的不仅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不仅有病人也有健康人。20～40岁的成年人特别容易感染西班牙流感，而兵营里大量年轻人聚集到一起，流感易于传播，加剧了流感的影响。流感波及所有的军队，其中德军受影响最大。1918年8月8日的亚眠战役，德军的师团已经兵源不足，因为在春季和夏季的惨烈战事中，他们遭受了严重损失，无法得到补充。流感对德军的打击比“百日攻势”对德军的打击严重得多。



难民和暴行


全面战争的第一批受害者，当属在敌军来临前逃亡的平民百姓。在拿破仑战争期间，俄军入侵东普鲁士时，哥萨克骑兵的残忍在民间故事里多有流传，因此当1914年8月俄军又一次跨过边境时，百姓的惊慌程度可想而知。俄军杀死的老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