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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产科的人都是哲学家

时间:2023-03-15 03:50:41

祝红蕾

1

远远地,招娣看到表嫂秀莲背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子走来,仿佛一辆装满货物热气腾腾的拖拉机轰隆隆开过来。“我摊了煎饼,还烙了一些硬面火烧……腌了糖蒜,刚拔出来的蒜薹,都是最新鲜的……”

很难想象她是个丧子不到两年,几乎每次到医院都会拖着姚主任的袖子哭上一会的悲痛母亲。“姚主任,你说俺命怎么这么苦?”表嫂一把鼻涕一把泪,招娣尴尬地掉过头去,姚主任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姚主任慈眉善目地拍拍表嫂的肩膀,“你身体没问题,这个年龄,还能再生。”表嫂破涕为笑。

从那天起,表嫂就成了妇产科的常客。先是输卵管造影,再通堵塞的输卵管。十多年没有生育,表嫂的输卵管已经像年久失修的橡胶管一样粘连了。从手术床上爬起来的表嫂,脸色黄白,粗壮的腰身软塌塌的,招娣劝她,要不上就别要了,还有小娟小美两个女儿。表嫂一边哆嗦着手系着腰带一边说,我不怕受罪,人家赔给小杰的那些钱,我一分也没动……

小杰二十岁那年在建筑公司被一块掉下来的水泥块击中了头部,救护车急救人员下车检查了一下,说已经没救了。表嫂到现场一下子就晕厥了,醒后爬起来,发疯地打工地的人,歇斯底里道,快送我儿子去医院!这么好的孩子哪能说走就走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数表嫂哭得凶,她的胖身子裹在白麻布里,仰天嚎啕,“姥姥呀,你怎么不管我就走了啊,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灵车走了,送殡的都被搀扶回家,她还瘫坐在地上哭成泪人,看的人无不揪心落泪。时间一久,表嫂哭得次数多了,大家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再听到表嫂谈小杰,就开始绕开话题,或者推脱有事走开了。

坐到姚主任面前,表嫂先是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姚主任,你知道,俺在农村,没有男孩没有劳力,人家看不起……”其间,结扎了输精管的表哥做了复通术,术后也戒了酒,两人一门心思要再生个儿子。半年下来,表嫂的肚子还是风平浪静,再检查时,输卵管又出问题了,又是吃药又是打针折腾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正常了,表哥精子成活率又不达标,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回家后,两人相对枯首而坐,都懒得去动烟火。后半夜,表嫂突然爬起来,把表哥摇醒,说,我想明白了,这是你在厂子里伙食不行,肯定他们不舍得用好油好肉!从明天开始我给你送饭!黑夜里表嫂两只眼睛火炭一样熠熠发光。从那天起,表嫂每天早起,先给表哥沏上一碗红糖鸡蛋,然后再用民间传说的牛腰子、羊腰子、猪腰子、狗腰子等精心炒了肉和菜,送到表哥车间,看着表哥吃完。各个村子里、镇上卖肉的屠夫见到她去,都心领神会地,把宰割的要害部位给她留着,她还特意买了一台冰柜,储存给表哥准备的各种营养品和民间偏方稀罕物。

2

去郑来家吃饭成了招娣头疼的事。“该要孩子了,趁着妈身体还好,帮你们看着,三两年就满地跑了。”从妇联主席位置上退下来的婆婆远兜近转,话题总要绕到要孩子上。

招娣说,你妈再提这个我不去吃饭了。

郑来低头辩解道,当父母的不都这样吗?她现在也没别的寄托。

她要是实在想要孩子,让她给你生个二胎弟妹吧。

郑来哭笑不得。或许招娣在妇产科有心理阴影了,是不是该给她调个科室?但他沉住气,没吭声。

招娣买了婆婆爱吃的苹果木烤鸭和老张家蕨根粉。郑来趁着招娣去厨房的间隙,一边换拖鞋一边扯了下妈妈的袖子,“这次别再提了啊。”一边指了指肚子。郑妈妈睁大了眼睛,“有了吗?”郑来直摇头。郑妈妈皱起眉。

“多吃虾,补充优质蛋白。”郑妈妈把基围虾夹到招娣碗里,一边问:招娣啊,还有一个月就过生日了吧?

招娣说,哎呀,妈,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

郑妈妈说,还老觉得你俩都是小孩子呢,再过生日你就32了啊,过了30女人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郑来一边从几乎要盖住脸的碗里扒拉着米饭,一边在桌下轻轻踢了妈妈一脚。

妈妈若无其事地说,我像你这么大时,郑来都上一年级了。

招娣脸上的笑意冻住了,转头看着脸几乎被整个碗盖住的郑来,斜挑起半边嘴角,说,妈,我和郑来都还没过够二人生活呢,是不是,郑来?

郑来闷声嗯哼了一声,缓缓从碗里移出半边脸,咧着嘴角说,是的,我们还没列入计划。妈,我给你报个老年书画班吧?

走出家门后,郑来不想等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不承想招娣却追上他,牵住他的胳膊,像个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把头偎在他胸肋间。“对,你说得太好了,我们还没准备好呢。”然后亲吻了一下郑来裸露在夜晚湿气里的胳膊。瓦蓝的天幕上,油黄的月亮扯下一朵遮羞云,又轻盈地跳入了树梢丛影里,空气里弥漫着烤鱼和栀子花暧昧不明的香味,是个美好的夜晚了。

郑来显然没有被感染到,他木头一样双手插在裤袋里直僵僵地走着,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各行其道,远处的歌声也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隔住了,他只听到自己胸膛里机器声一样干燥的心跳。结婚快五年了,他原来的八块腹肌已经被松软的大肚腩覆盖,身体滑翔一样向着奔四跌落,他的妻子身体健健康康,却不想要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招娣感觉到她依偎着的身体麻木僵硬,仿佛一扇借来的门,不是他的胸膛让她靠着,而是她扛着这扇门板,别扭吃力地走着。但是她不管,不管怎么说,今晚她赢了。

郑妈妈笑脸在一瞬间冻住了。月亮在树影云影里穿行,一会儿黄一会儿白,诡异得像一个变幻的脸谱,她抿嘴无声地笑了。

招娣的笑容没能撑到第二天晚上。

郑来半躺床上看手机,见她进房间,噘起嘴唇,来了一个索吻的动作。招娣看到他这个嘟着嘴的表情,心就像太阳下的冰激凌,化了——她最受不了他这个。

招娣后退一步,说,乖,等我啊。

招娣一边解开头发,一边心里冒柔情缱绻的粉红泡泡,花洒的水春意蓬勃地喷洒下来。招娣突然想起刚买的美白磨砂膏还在卧室的床头柜里,她匆忙关了花洒开关,拿浴巾拦胸一裹走进卧室。

这时她看到了诡异的一幕,着短裤的郑来半蹲半跪,头凑到床头柜上方的壁灯下,拿着什么聚精会神地起劲戳着。

你在干嘛?招娣问。

郑来惊得哆嗦了一下,哎呦一声,猛地回头,眼睛圆睁,仿佛看到鬼一样。

招娣光着脚奔过去,他的一个指头被针扎到了,往外冒着鲜红的血珠子。但是依然挡不住怕见血的他,手忙脚乱地要藏起作案工具。招娣越发诧异,立马窜上去,攥住他藏到抽屉里去的胳膊,逮了一个现行。他左手里拿着一只底部被他扎得千疮百孔的避孕套,另一只手里的作案工具大头针,被他一哆嗦给抖掉了——后来被招娣目光如炬地在地板上找到了。他左手手上的血珠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另一只手则一直在哆嗦。

招娣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擦拭止血,而是后退几步,披散着滴水的头发,赤脚站在地板上,指着蹲踞在床边的作案未遂者,破口大骂:姓郑的,你不是人!

当晚她就搬出了房间。

陈茉莉听到这里,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和他一起吐槽,安抚她,而是拿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问,你为啥不想要孩子呢,招娣,你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郑来的孩子?

招娣愣住了。

3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抱着包裹在花被子里的新生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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