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期文明的形成

文明是人类历史在一定发展阶段上形成的。阶级的出现、国家的形成被视为早期文明出现的重要标志。恩格斯说：“古代文明作为社会发展中的一个质的界限，是与阶级关系的发展和国家的建立紧密联系的。” 1考古发现和古文字的解读表明，中亚社会从新石器时代起贫富差异就开始出现；在青铜时代，贫富差异在社会群体中明显起来；到了早期铁器时代，以经济为基础的阶级形成，随之，阶级压迫的工具——国家便产生了。



第一节 早期文明形成的内部因素


生产力的发展是中亚早期文明形成的主要因素。在青铜时代早期（前3000年左右），以农耕和畜牧为主的南、北两大区域在中亚形成。在铁器时代初期（前1000年左右），由于马的驯化，中亚北方草原的畜牧部落基本上完成了向各种形式的游牧生活的过渡，游牧经济最终确立起来；由于铁器的使用，大型灌溉水利工程在中亚南方绿洲兴建，穆尔加布河三角洲（马尔吉亚那）、帕提亚（Parthia）、巴克特里亚、泽拉夫善河流域和花剌子模绿洲的定居农业经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在青铜时代，家畜饲养的发展和农业灌溉的进步使部落内部的私有财产得以积累，贫富分化的现象加剧。在铁器时代初期，随着经济差异的日趋明显，以经济为基础的等级（阶级）形成，中亚的游牧部落和定居聚落都开始迈入阶级社会，阶级关系成为社会关系的主要方面。随着阶级冲突的激烈，以军事首领或部落酋长为首的、集中的政权建立起来，公元前9—前6世纪，中亚北方草原上出现了游牧政权，中亚南方绿洲出现了早期的国家。

下面以斯基泰人（Scythian）、撒乌罗玛泰伊人（Sauromatae）、萨尔马特人（Sarmatans）的出土文物观察他们的社会发展状况，探索古代文明时期中亚北方的游牧政权的情况。

斯基泰人最早生活在蒙古高原西北草原，在叶尼塞河源头的萨彦岭（Sayani Mountains）中发现了属于他们的墓地。考古学界确认，其中的安罗加（Anloga）金字塔式陵墓（前8—前7世纪）和图瓦（Tuva）的沙皇谷（前9世纪末或前8世纪初）属斯基泰人的墓葬遗址。墓冢的规模宏大，在安罗加墓地，有直径达120米、呈三重同心圆布局的墓；在沙皇谷中，阿尔宗（Arzon）二号墓直径为80米，高2米。这些墓是用石料砌成的，其中，阿尔宗二号墓的石料来自数公里以外的砂岩石。从墓的布局和墓的规模来看，公元前8—前7世纪，斯基泰社会不仅产生了财富分化，而且出现了能够调动大批人力和畜力的较集中的政权。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前484—前425）写于公元前5世纪的著作《历史》（The Histories）也反映了斯基泰人阶级分化和政权存在的情况。据《历史》记，在公元前7—前5世纪，斯基泰人继续生活在部落首领统治的部落中，部落首领称王，王的权力是世袭的，尽管受到武士会议的限制。臣属于斯基泰王的部落要向王室部落交纳贡赋，并为王及部落贵族提供服务。在斯基泰人中间有王族和奴隶之分，当时奴隶只用于家内劳动，显然，斯基泰社会是一种不发达的奴隶制社会。

从斯基泰国王的葬俗中也反映出斯基泰社会阶级分化和政权存在的情况。据《历史》记载，国王去世之后，先把国王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然后，王族用车把国王尸体载至其所统辖的地区，各地民众一般以自残身体的某一部分来祭拜国王；最后，把国王尸骨安葬在王室的墓地上。在入葬时，通常以王妃、侍者等以及马匹殉葬，随葬的物品还有武器、黄金饰物等。

有学者认为，公元前7—前5世纪时期的斯基泰社会处于早期的阶级社会2；另有学者认为，斯基泰人仅仅处于迈入国家的阶级关系的门槛边3。从考古资料来看，斯基泰人在迁入黑海北岸以前已经迈入阶级社会，并存在着强大的王权，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公元前５世纪，居住在乌拉尔山南坡的撒乌罗玛泰伊人的氏族结构已经瓦解，开始迈入阶级社会，他们的社会发展程度比斯基泰人低，处于阶级社会形成的军事民主制时期。这一点从属于撒乌罗玛泰伊军事贵族的宏大陵墓中反映出来。

公元前4世纪，在撒乌罗玛泰伊人居住地上发展起来的萨尔马特人明显处于氏族制度解体、阶级社会形成阶段。在萨尔马特人的居住遗址上发现了设防的城市和贵族、军事首领及其亲兵的厚葬墓冢。

再往西，生活在黑海北岸草原的辛梅里安人（Cimmerian，或西密利安人）也进入了阶级社会。辛梅里安人称其统治家族为王族，据记载，公元前7世纪，当斯基泰人以排山倒海之势逼近黑海北岸草原之时，辛梅里安人王室曾集会商议对策。王室认为应该抵抗斯基泰人，而大多数民众认为不必冒生命的危险与强大的对手作战。两种意见各不相让。最后民众杀死了王族成员，把他们埋葬在杜拉斯（Duras）河河畔，然后全体人离开了故乡。当斯基泰人到达时，这里已空无一人。这一传说反映了辛梅里安人社会阶级矛盾的尖锐情况。

早期铁器时代形成的游牧经济扩大了北方草原各部落之间的交往；在这些交往中，除友好往来以外，更多的是争夺牧场的战争。在中亚北部早期铁器时代的墓葬中发现了许多新式兵器，在楚斯特墓葬遗址中还发现了凌乱放置的人体遗骨，它们都反映了战争的经常性。为了保卫部落的安全，部落之间开始联合起来，结成部落联盟。部落联盟赋予其首领极大的权力，于是，以军事首领为统治者的政权逐渐形成。塔吉斯肯墓葬文化和丹迪贝·比加泽墓地上的大型陵墓建筑都展示了部落联盟首领的权力和政权的集中程度。

在早期铁器时代，中亚南方农耕社会也出现了贫富差异，产生了经济状况不一样的社会集团，即阶级。阿姆河下游的花剌子模，阿姆河中、上游的巴克特里亚，泽拉夫善河与卡什卡（Kashka）河之间的索格底亚那（Sogdiana，即粟特） 4，穆尔加布河三角洲，戈尔甘河与阿特拉克河之间的帕提亚，哈里鲁德（Harirud）河流域的赫拉特（Herat）等地区在早期铁器时代迈入了阶级社会。

关于中亚南方阶级社会的发展程度，学界有着不同的看法。以敦克尔（M. Duncker）为首的学者们认为，早在公元前9世纪，即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建立之前，巴克特里亚古国就已经建立起来；而以季亚可诺夫（M. M. Dyakonov）为首的学者们持不同的观点，他们认为中亚南方的农耕文明在这一时期并没有形成国家，而是处于军事民主制的衰落时期。季亚可诺夫强调，穆尔加布河三角洲（马尔吉亚那）没有出现君主政治，因为在贝希斯敦（Behistun）铭文中，东伊朗的波斯、米底和埃兰，以及两河流域的巴比伦（Babylon）等地的叛乱首领都称王，而马尔吉亚那的叛乱首领没有称王。5

从考古发掘分析，在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兴起以前，最早的国家政权在中亚南方确实存在着。

（1）这一点首先从灌溉系统的规模上反映出来。在公元前2千纪末至公元前1千纪初，中亚南方兴建了一些能够利用大河进行灌溉的水利工程。在穆尔加布河三角洲的马尔吉亚那文化遗址和里海东南部达希斯坦文化遗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