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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你要是还去摘棉花,你就回家!她说,她挣够了棉花就回家。直到有一天中午,她晕倒在了棉花地中间。幸亏被人看到了,把她送了回来。从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能起床。天底下,没有见过这样的老人。躺倒了,还惦记着去地里摘棉花,说要给青铜、葵花做棉袄棉裤。我母亲说,青铜、葵花做棉袄棉裤的棉花,从我们家拿就是了,就别再惦记着了。她说,我们家的都是陈棉花,她要挣两大包新棉花。她摘了那么多棉花,要是以棉花算工钱,差不多也够给青铜、葵花做棉袄棉裤了。可她偏说不够。她说冬天冷,她要给青铜、葵花做厚棉袄厚棉裤……我们那地方的人都认识她,都说,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的老人……”
青铜和葵花一直守候在奶奶的床边。
奶奶的脸似乎缩小了一圈,头发白得像寒冷的雪。
她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抚摸着青铜和葵花。
青铜和葵花觉得奶奶的手凉丝丝的。
与奶奶一起回来的,只有两大包棉花。第二天,在阳光下打开这两包棉花时,那棉花之白,看到的人都怔住了!都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棉花。
妈妈用手抓了一大把棉花,手一紧,它们变成了一小团,手一松,它们就又像被气吹了似的,一下子又蓬松开来。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无声无息地躺着的奶奶,转过身去,眼泪就下来了……
《纸灯笼》2(1)
奶奶怎么也起不了床了。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鸟声和鸡鸭的叫唤声。
一夜狂风乱吼,冬天到了大麦地。
青铜家一直在筹钱,准备把奶奶送到城里治病。
奶奶说:“我没有生病,我只是老了,到时候了,就像一头牛。”
青铜家的那头牛,被奶奶说中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在大麦地时,青铜家的牛像奶奶一样倒下了。就这么倒下了,看上去没有任何原因。倒下去时,声音很大,因为,它毕竟是头牛。青铜家的人都听到了这如墙一般倒下去的声音。他们都跑到牛栏边。
牛倒在地上,无助地看着青铜的家人。
它没有长鸣,甚至都没有发出轻微的哼唧。它竭力抬起似乎特别沉重的脑袋,用玻璃球一般的大眼,看着它的主人们。
爸爸让妈妈赶快去磨豆子,好给它喝些豆浆。然而,一盆豆浆端到它嘴边时,它却动也没动。它不想再喝豆浆了。它好像觉得没有必要了。
奶奶听说后,叹息了一声:“它是老了,可现在就倒下来,也稍微早了一些时候。”
奶奶又说:“你们先不要管我了,我没事的。过了这个冬天,开了春,就好了。你们先去伺候牛吧!这畜生,跟了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青铜一家人,想起许多关于这头牛的往事来,历历在目。这是一头好牛,一头通人性的好牛。这么多年里,它从不偷懒,也从不犯牛脾气。它甚至比人还温顺、厚道。它默默地干活,默默地跟随着主人们。有时高兴,它会对天长鸣一声。它在一年的大部分时光里,只是吃草,春、夏、秋三季吃青草,冬天吃干草。只是在农忙活重时,才吃些豆子、麦子呀什么的。只是在生病时,才能喝一盆豆浆或吃几只鸡蛋。它很满足,一边吃草,一边甩动尾巴。它喜欢青铜与葵花骑到它的背上,由着它东走西走。他们的小屁股蛋儿让它感到很舒服。它与主人朝夕相处,情意绵绵。其中一个人,要是它几天没有见着,再见着时,它就会伸出长长的温暖的舌头,舔一舔他的手背。他们任由它舔去,从来也不在意它的湿漉漉的唾液。
青铜家的人,却常常忘记它是一个畜生,心里有什么话,会情不自禁地对它说。他们总是对它说话,从来也不想一想它是否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话。
人说话时,它一边咀嚼着,一边竖着两只大耳朵。
大麦地的人,一般都不敢欺侮它。在他们看来,欺侮了它,就等于欺侮了青铜家的人。
它像奶奶一样,想挣扎着起来,但终于没有能够挣扎起来。于是,就再也不挣扎了,安静地瘫痪在地上。
它也在听着风声、鸟声与鸡鸭的叫唤声。
牛栏外,雪花在飞舞。
青铜与葵花抱来了许多干稻草,堆在它周围。它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爸爸对它说:“我们家的人,对不住你。这些年,就光知道让你干活了。春天耕地,夏天驮水,秋天拉石磙,冬天里也常常不让你闲着。我还用鞭子打过你……”
牛的目光里,是一派慈和。
它对青铜一家人,毫无怨言。作为一条牛,它生活在青铜家,算是它幸运。它不久就要走了。它心里还能有什么?只有一番对青铜一家人的感激。它感激他们一家人不嫌弃它一身的癞疮,它感激他们夏天时在牛栏门口挂上一大块芦苇编的帘子,让它免遭蚊虫的叮咬,它感激他们在冬天里,将它牵到暖和和的太阳下晒太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风晴雨雪,它享受到了一头牛难得享受到的一切。它活过了,很值得。它是这个世界上一头最幸福的牛。
它要去了。它看到了青铜一家人,惟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奶奶。它想:等明年春天来了,大麦地满地野花时,她老人家一定会起来的。奶奶平时,都喊它是“畜生”,但口气里却是一番疼爱。它发现,奶奶有时在说到他的孙子孙女时,也会说:“这个小畜生。”
《纸灯笼》2(2)
夜里,临睡觉时,爸爸点起纸灯笼,又走进风雪里,来到牛栏看了它一眼。
青铜和葵花,也都跟了出来。
回到家,爸爸说:“这畜生,怕是活不过今夜呢。”
第二天,青铜家人发现,它已经死了——死在一大堆金黄的干稻草上。
《纸灯笼》3(1)
奶奶被送到油麻地镇医院做了检查,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来。镇医院建议去县医院再做检查。县医院又做了一次检查,只说奶奶病得不轻,但却也说不清楚究竟得了什么病,让赶快去交钱,住院观察。
爸爸去交费窗口问了一下住院费要交多少,里面的一个大姑娘敲敲算盘,说出一个数字来,爸爸听了,连声“噢噢”,然后便不声不响地在地上蹲下了。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是青铜家永远承担不起的数目。爸爸觉得自己的头上有座山,很大的一座山。很久,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走向诊室门口——走廊的尽头,妈妈在守候着躺在长椅上的奶奶。
爸爸、妈妈只好带着奶奶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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