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类的第一例谋杀始于该隐,为了争夺上帝的眷顾,该隐杀死了他的血亲兄弟亚伯,因此,杀弟的该隐经过上帝耶和华的审判后被放逐到了异域他乡。又说,犯有谋杀罪的该隐其实比被谋杀者更得到上帝的爱护,耶和华审判完谋杀者的罪行后,让他去了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谁敢于向这位杀人者复仇,复仇者必将遭受七倍于谋杀者的惩罚。据此推算,该隐的子孙一定多于遭受谋杀的善良的同类无疑。这世界就这么狭小,谋杀者众多的子孙,定然与曾经成为他们祖先的猎物的后商们杂居在一个拥塞的胡同里过日子。
耶和华始终保护着谋杀者的遗族,对于曾经成为猎物的人的后商来说,因为七倍的惩罚几近灭族,他们只能自认晦气地处在觊觎者的重围之中,依然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不时沦为谋杀者可口的点心。
对于暴力的谋杀,该隐的子孙们考虑到可能自己被再次放逐失去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于是他们更容易接受那种不流血的谋杀猎物的方法,这种极端技巧的谋杀,他们大可不必担心会遭到上帝的责罚。看在上帝的律例上,他们给了那个老是不死不灭的裁判者以极大的脸面,于是,他们的谋杀技巧演练到后来便发展成为一种完美的狩猎艺术。一旦他们选中的猎物进人他们的视野,猎物们就只能自动地被“请君入瓮”,就只能在等待被猪杀的无形的笼子里漫长地祈盼掉他最后的一点生命。
欧阳逢春去市里回来经过新华书店的大门时,重进去从摆满图书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读物,偶然翻到了“该隐杀弟”这一章,于是决定把这本印刷一般的读物买下来,拿回家去打发无事可做的漫长时光。现在,他就坐在阳台的淡蓝色窗神后,一边品着父亲从遥远的山区寄来的茶叶,一边接着读那则没读完的故事。
锁孔传来钥匙在里面转动的声音,门,轻轻地被打开,一阵细小的沙秒声像轻风掠过树叶一样响起来。风声在卧室外停住了。
冯媛媛今天早早地下班回到家里,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的,毫无一点生气。
下午上班后不久,冯媛媛去档案室存放新产品图纸,顺便通知档案员复印几份送调度中心安排投产。资料室女主任莫琳叫住她,两人一起走进了挂着“非本室人员一律不得入内”小牌子的女主任办公室。莫琳已过了50岁,因为平时常穿一身非蓝即黑的衣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好几岁。女主任据说眼光忒高,所以至今一直单身过日子。老职工说莫琳刚从学校毕业分来公司那阵子,公司的年轻人像拧足了发条,哪里有莫琳哪里的温度就会高几度。年轻的莫琳一双长长的发辫,模样儿长得挺秀挺水灵,见人总是浅浅一笑,只是不大多讲话;特别是在陌生的男人出现的场合,她的性格就显得特别内向。人们说这种性格的漂亮女人更温柔更会体贴丈夫,决不会让男人戴上绿帽子,因此好些年轻干部都曾是她的追星族。偏偏莫琳瞧那些追星族不上眼,不是嫌这些追求者太高就是嫌太矮,不嫌太胖就是嫌太瘦,到头来一个也没被她瞧上,于是便被耽误下来,错过了大好的结婚年龄。或许是习惯了单身女人的生活,或许是不甘心以处女之身作人后妇,或许仍如年轻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前几年有一位领导干部的老伴去世,托人来向这位老处女主任求婚,那位领导的职务很高,子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在其他城市过日子,老鳏夫虽然离休,仍配有专用小车一住着偌大面积的房子,还有令人羡慕的高薪,他什么也不企求,只希望身边有一个能说上几句话儿有知识有觉悟有一定社会职务的伴儿。按理说像这样的条件再挑剔的女人也无可挑剔,甚至有许多过了更年期的单身女人追求了一辈子也求之不得。许多人以为莫主任这一次准会不再做处女了,偏偏莫琳却不为所动,依然过着自己的独身生活。冯媛媛平时虽然与档案室有一些业务上的联系,却从没有单独与老处女莫琳多说几句话儿,见莫琳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心里也有几分奇怪。这一阵子,丈夫欧阳逢春被公司董事会停职审查,公司里许多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见了她就绕着道儿走,能这样主动找自己说话儿的,莫琳是第一人。
她跟着莫琳走进她的主任办公室,莫琳像条件反射似的向走廊上瞧了瞧,然后关上办公室的木门,又从里面锁上后,才招呼冯媛媛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莫琳说她早就想找冯媛媛谈谈心,谈只有女人才关心的那些事儿,只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所以才这么一直拖了下来。见莫琳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儿,冯媛媛心里不由得有些儿紧张起来。冯媛媛常听人说,没结过婚的女人一旦到了中年,就都成了心理变态者,就都特别希奇古怪,特别固执违拗,特别憎恶结了婚的男人和女人。冯媛媛就听资料员们背着她们的主任在一起议论过,说曾看到过莫者处女躲在暗地里偷看热恋中的男女接吻。现在,这老处女说要找自己谈一些什么只有女人才关心的事儿呢?有一刻冯媛媛在心里担心,眼前的这位老处女会不会问起夫妻之间的那回事,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回答她。冯媛媛看着莫琳。莫琳这时也正把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方探照出来,既然话已经由她开了头,下一步自然就该轮到她对面这位半老徐娘的欧阳夫人提问题了。冯媛媛看上去似乎很疲倦,坐在椅子里艰难地挺着身子。
“真是罪孽哟!”老处女在心里说,结了婚的女人有什么好处?为自己操心为孩子操心,还得替压迫自己强好自己背叛自己的男人操心,想起来结婚的女人实在是下贱透了愚蠢透了,哪里能像她这样一位洁身自好的独身女人那样,自由自在什么也用不着去操心劳神呢。
前一阵子,政治处老王悄悄地对她说,现在的女人真她妈的太下贱,明明别人有了老婆孩子,还要偏偏去勾引那些个男人上床,还不是看着那男人有钱有地位有可利用的地方。莫琳与老王是心动相印的老朋友,刚分到公司时,两人住在同一间单身宿舍房里。老王的丈夫那时也是莫琳的崇拜者,莫琳有一次对这个崇拜她的矮矮胖胖的小伙子说,小王这姑娘又诚实又有文化还是青年团员,你能找上她过一辈子,可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呢。这位崇拜莫琳的男人见自己已经毫无希望,于是果然与小王姑娘搞上了对象。两人结婚时,逢着莫琳回家去看父母去了,不然准会是新娘小王姑娘最恰当的伴娘。莫琳也说,其实现在的男人也不是些好玩意儿,仗着自己有钱有权,见到身边的女人,就恨不得要把别人生吞活剥了。老王的丈夫现在做了公司的副书记,虽然副书记当不了公司的家,大大小小也算有一点权力,莫琳让老王把丈夫管紧点,副书记于是便搬上办公桌,到当处长的老王的办公室里去上班。副书记有时跟处里的女办事员多说上一会儿话,老王的脸色就像害了绀病的病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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