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昭武国家与唐朝的关系

西突厥汗国灭亡以后，唐朝以册命本地王公为官的方式，实现了对昭武国家的羁縻统治，中亚本地政权得以保留和尊重。直到８世纪初，唐朝对昭武国家仍然实施着有效的羁縻统治。阿拉伯人征服中亚以后，昭武国家继续与唐朝保持着政治经济的交往，它们以本国之名向唐朝贡献，虽然定期的朝贡并没有形成定制，但大多数国家与唐朝保持了相对稳定的朝贡关系。

705年，屈底波为呼罗珊总督，开始了征服中亚地区的战争。随着阿拉伯人征服的成功，昭武国家加紧了与唐朝的联系，双方的关系以712年为界发生了一些变化，前后有着不同的内容和实质。

第一，在656—712年间，昭武国家虽然以羁縻府州的形式被纳入唐朝统治范围，但这些国家入唐朝贡的次数不多，尤其是取消了贺正性质（即在每年正月到唐朝宫廷朝贺）的朝贡。从713年起，贺正性质的朝贡重新开始。在713—772年间，一些国家在12月或正月前来朝贡，其中，石国6次（719、720、742、743、753、762），康国3次（750、752、772），米国2次（729、772），安国1次（750），史国使者入朝的时间是741年3月，估计使者耽误了行程。在此期间，拔汗那朝贡的次数最多，在741—749年间，贺正性质的朝贡多达4次（以拔汗那、宁远之名各2次）。

第二，712年以后，昭武国家国王正式遣使的数量增加。从拔汗那国遣使的情况来看，713年以前仅有一次，此后，拔汗那国王遣使多达13次。713年以前，其他昭武国家遣使共121次，其中国王遣使有45次，约占遣使总数的37.2％；713年以后，国王遣使38次，约占遣使总数（45次）的以84.4％。 232据中国史书记载，有27次记下了昭武诸国国王（或城主）的名号，涉及康、安、史、曹、石、火寻诸国国君。 233国王遣使朝贡，其政治意图显然大于经济意图。

第三，713年以后，昭武国家派出的朝贡使地位很高。其中，级别最高的是王弟（726年安国）、驸马（743年石国）和王子（749年石国、宁远，759年宁远），其次，还有长史（758年康国）、大首领或首领（719年石国，730年米国，733年拔汗那，741年史国、拔汗那，744年安国、拔汗那，750年康国）。

第四，713年以后，昭武国家朝贡使向唐朝提出了政治诉求。阿拉伯人统治初期，昭武诸国的入朝往往只是朝贡而已，没有提出政治上或军事上的要求，仅康国在631年有请臣的要求。而在713—772年，昭武诸国朝贡82次，其中附带政治或军事要求的有7次，其中，康国1次（719），石国2次（741、742），安国2次（719、752），东曹1次（752），曹国1次（745）。以上贡使出使的年代集中在719至756年间，即在屈底波征服之后，他们大概是代表流亡政府或复国势力出使唐朝的，他们的朝贡有着强烈的政治色彩，主要目的是寻求唐朝支持和援助。例如，719年，康、安两国在大量朝献的同时，“上表请击大食”。

第五，唐朝开始对朝贡国家国王进行封赐。在阿拉伯统治初期，唐朝对朝贡国统治者没有政治性的封赏，在713以后，开始封赏。其中，718年，唐朝封吐火罗王子以国王封号；720年，唐朝授护密国国王封号，唐朝授乌苌、骨咄、俱位等国统治者以国王的封号；731年，唐朝册封康国王子为曹国王、米国王；744年，康、西曹、米国诸王接受赐封；745年，安王受赐封。这一变化反映了双方有加强政治联系的趋势，也从一个侧面反映阿拉伯人征服之后，昭武国家依赖唐朝以摆脱阿拉伯人控制的迫切要求。

第六，713年以后，昭武国家联合向唐朝贡。在唐代文献中，不时提到中亚诸国“并遣使”朝贡。“并遣使”的情况发生在744年，康国、史国、西曹国、米国、石国并遣使献马及宝；751年，火寻、康、安并遣使朝贡；752年，东曹、安并遣使请击大食；754年，东曹、安等国并遣使上表，“请同心击黑衣（大食），辞甚切至” 234。由于史料记载不详，这种“并遣使”究竟是几个贡国共遣一使，还是同时遣使，抑或诸贡使同时入朝，往往很难判定。中亚诸国的“并遣使”，可能与它们联合抗击阿拉伯人的行动有关。据阿拉伯史家塔巴里记载，自阿拉伯人入侵河中地区以来，中亚本地王公每年在花剌子模的一个村镇里集会，相互保证放弃争端，联合抗击阿拉伯人。在屈底波征服期间，这种集会仍然每年举行。235中亚诸国“并遣使”入唐，很可能是在这种集会上约定的。因此，无论是几国共遣一使，还是同时遣使，可以确定都是一种联合行动。

在此时期，昭武国家与唐朝之间关系的亲疏是不一样的。以拔汗那、石国与唐朝的关系最为密切；东曹、东安、火寻对唐朝的依附关系最弱；贞观以后到开元十四年（726）前后，史、曹两国与唐朝的朝贡联系几乎中断；658年以后，何国不再入朝。

总的来说，拔汗那与唐朝的政治关系最为紧密。拔汗那在655年以前未进一贡，656—679年间，拔汗那来朝6次，其来朝次数与同期昭武国家来朝总数（6次）相等；732—762年，拔汗那朝贡21次，其来朝次数、密度超过昭武国家中的任何一国。双方关系的亲密最终导致了和亲关系的建立，唐朝于744年封宗女为和义公主，降宁远国奉化王。236在昭武国家中，这是唯一得到与唐朝联姻的国家。

与唐朝关系亲密的还有石国。在713—772年间，向唐朝朝贡的国家有石、康、安、米、史、火寻、曹、东曹、何国，它们向唐朝朝贡的次数分别为20、19、17、10、6、4、4、2、1。237在昭武国家贺正性质的朝贡中，一半以上是石国所为，可见，石国与唐朝的政治关系十分密切。

在昭武国家中，曹国势力最弱，在面临阿拉伯人入侵的攻势中，曹国国王歌逻仆于745年上表请求内附，它是阿拉伯人入侵中亚以后唯一向唐朝请求内附的国家。

综上所述，反映了阿拉伯人入侵是影响昭武国家与唐朝关系的主要因素，安史之乱以后，唐朝走向衰败，中亚诸国与唐朝的政治关系中断。

尽管如此，昭武诸国与唐朝之间的经济关系却从未中断。朝贡也是经济交流的方式之一。这一时期，昭武国家朝贡的物品主要是河中地区的土特产，有马匹、金桃、银桃、葡萄酒等。中亚马“形容极大”，“精力异常” 238，这些良马进入中原，使唐朝马种得到改良，“既杂胡种，马乃益壮” 239。中亚马的输入提高了唐军的战斗力，“秦、汉以来，唐马最盛，天子又锐志武事，遂弱西北蕃” 240。中亚良马的输入有利于唐朝民间马种的改善，刘禹锡《伤我马词》载：“初，玄宗羁大宛而尽有名马，命典牧以时起居。洎西幸蜀，往往民间得其种而蕃焉，故良毛，色者率非中土类也。” 241中亚马输入中原对唐朝军队操练和农业生产都有很大好处。

此外，昭武国家的朝贡品中还有异邦奇珍，如，拂菻绣氍毹和拂菻狗，产于大秦（拜占庭）；大鸟卵、鍮石、琉璃、玛瑙和越诺布，来自波斯；氍毹、郁金香和生石蜜，则极可能来自印度。

河中地区造纸术的兴起也是阿拉伯人与唐朝经济交流的见证。751年，在怛逻斯之战后不